佛陀拿了一只橘子，慢慢地把橘皮一片一片地剥掉，鲜艳粉嫩的橘囊裸露出来。距离在菩提树下夜睹明星已经过去了一阵子，佛陀还没有离开，他的朋友善生和一些其他的小伙伴常常来看他，给他带点吃的，有一次带了一篮橘子。善生和小伙伴们很欢喜把橘子递给佛陀，看着佛陀，一种庄严的感觉油然而生……佛陀告诉他的朋友们：

“我们吃橘子的时候并没有集中精神去感受它。对我们来说橘子是不真实的。如果橘子是不真实的，吃橘子的我们也是不真实的，这就是不专注。如果我们享用橘子时能全神贯注，那我们和橘子间就建立了一种联系。”

“怎样的联系呢？”

“当我们不集中精神吃橘子，我们的意识会在脑海中不停地涌现。我们担心未来，悔恨过去。因此，在这一刻，专注吃橘子就显得很重要。你们能这样做，你们也是真实的，能在橘子中看到一切，是不专注的人无法看到的。觉醒的人，能从一只橘子中看到它整个生命的历程。橘树、春天的花朵、照耀它生长的阳光、滋润它的雨露、自然万物都在其中。”

“多么简单的道理……可是，我之前怎么从未留意？”

”这不重要，重要的是用心观察。这个橘子，就像我们的人生。告诉我，这橘子有多少瓣？……同样地，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，这二十四小时，都要全神贯注。好比专注享用每一瓣橘子。专注于当下的每一刻，不追忆过去，不妄想未来。仅仅，安住在当下的每时每刻。

我很喜欢这个跟佛陀有关的故事。它提醒我们人类和我们的食物乃至自然万物的简单而又深奥的关系。

每次参加禅修，不管是在庐山的诺纳塔院，还是上海的永福庵。一日两餐，简单的饭食总是屡屡被参加禅修的同修们提及，赞不绝口。有一次，师父微笑着说，你们觉得斋饭好吃，是因为做饭的人有心，吃饭的人也用心。

做饭的人有心，自是不在话下。各种新鲜的素食食材，每日尽可能地变化搭配。在厨房不计回报、全心全力地操持奉献的往往是煮了几十年饭的老菩萨们，对口味的拿捏、配料的权衡她们总是游刃有余，还时不时会掏出看家本领，制作一些工序复杂，叫人眼前一亮的菜肴。每天清晨天还没有亮，厨房就已经粥香四溢。到了中午，经历了一番”身心煎熬“的同修们早已在一字排开的饭菜粥盆面前饥肠辘辘。

不过，莫急，吃饭是有规矩的。暂不说每餐需要进行的供养、回向的仪轨，吃饭时怎么坐，碗要怎么拿，要添饭时怎么示意义工，不需要添加饭菜时又怎么使用筷子示意……最重要的是，除了念诵供养和回向时需要发声，整个用餐的过程都是静默的。每个人把这套规矩默记在心，在这不到半小时的光景中，尝试前所未有、无比认真地吃一餐饭。

我们现在大多认同读书不仅仅是挑选读什么，而要知道怎么读。吃饭又何尝不是。不仅仅是吃什么，还有怎么吃。是生食、半生食、熟食，怎么搭配让色香味俱佳固然是故事的一部分，用什么样的心念去接受面前的食物，是否可能每每从食物中念及山川大地、阳光雨露、鞍前马后的恩泽因缘亦是故事的精彩之处。

You are what you eat. 

And what’s more, 

You are how you eat.

在心理治疗中，正念进食的练习现今颇为流行。两年前，一位心理学老师曾经在课堂上指导我们体验这一过程。她让大家来上课的时候都带一样食物。临上课前她也去超市买了一包葡萄干分给大家。这个练习很简单。就是非常慢、非常用心地把眼前的食物吃掉。比如一颗葡萄干，把它放在掌心，先是从各个角度观察它的种种，颜色、褶皱、大小，闻一闻它的味道，然后把它放入嘴里。不要马上咀嚼，就让葡萄干在口腔里逗留一会儿。不妨感受一下它刚入口的感觉，给你带来的体会，然后再尝试咀嚼一下，深入体会它的口感，是硬是软，是甜是咸，是丰实是寡淡。此时此刻它又让你想到什么？当你慢慢把它咽下，是否感到它通过食道进入胃里的感觉？然后，你的口中还有什么回味吗？ 

正念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觉察，而且是不加任何批判地觉察。正念进食的练习可以帮助我们觉察我们和食物的关系。活在当下的每一分、每一秒。选择良食、好好烹调、用心吃饭。如此，简单的一日三餐可能就是最好的身心疗愈。

作者：Nova

“我的食物简史”写作者

社会学/社会人类学专业，从事留学生教育工作。喜欢写作，认为食物议题是非常重要的跨学科议题，食物领域发展潜力巨大。期待和大家一起成长。